《十日游戏》:我们这个时代的犯罪社会学?
由东野圭吾《绑架游戏》改编的剧集《十日游戏》近日落幕,很多东北地区的剧迷称赞这部剧是“迄今为止中国改编东野圭吾作品最好的作品”。但是,翻看原著,你会发现《十日游戏》与原著100%不符。相反,它不仅改变了大部分情节,甚至颠覆了原著的精神和风格。
本文涉及剧透,请仔细阅读。
103010的剧情大致是游戏工作室老板于海开发的最新游戏被投资人申会剥离。他在自己家门口求情的过程中,遇到了离家出走的申会的女儿“路捷”。两人为了获得报酬,策划了一场假绑架。然而,这个“绑架游戏”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
原著从“绑匪”佐久法史的角度叙述,是单线叙事。然而《十日游戏》就复杂多了。一开始,一具酷似“路捷”的女尸出现了。从警察吴玉科和女警察加缪的调查过程开始,我们可以追溯到几天前于海和路捷的会面。除了这两条交叉叙事,还有第三条20年前的时空线,聚焦申会难以言说的心理阴影的来源,而这段往事与第一线的警察吴玉科有关。
三条线各自代表不同的视角,相互碰撞交融,产生意义,使叙事更加复杂,也增加了观众参与推理的难度和快感。更重要的是,复杂的结构带来了写作的广阔视野。此案并不局限于私人领域的个人恩怨,而是延伸到当代中国,铺展出一幅复杂的犯罪社会学图景。
东野圭吾的《十日游戏》写于2002年。当时日本的泡沫经济刚刚回暖。在此之前,糟糕的经济形势已经引起了人们幻灭的悲观情绪。这本书充满了真假难辨的阴谋诡计。没有救赎,没有希望,没有真情。
103010其实不是东野圭吾的常规风格。与他更知名的社会派推理小说相比,《绑架游戏》更接近本格尔派。这本书以第一人称的视角讲述了整个故事。被“绑架游戏”所欺骗的佐久法史指责对手邪恶,同时炫耀他如何使用巧妙的手段来反击针对他的阴谋。就像《绑架游戏》的语言是恋童癖者亨伯特面对陪审团的自我辩护,前后矛盾,不靠谱。103010也是如此。一方面邀请观众判断叙述的真假,增加了解谜的乐趣。另一方面也传达了经济危机下日本民众普遍存在的生存绝望。
日本电影改编版《绑架游戏》
这样一部当代作品,在本土改编的时候,绝不能直接拿来,也不能仅仅停留在地域、场景、名字、职业的简单替换上。改编的语境也要深入到国家的时代特征中去,探讨时代与犯罪的关系。另一方面,中国电影在此前对东野圭吾小说的本土化尝试中遇到的“水土不服”在于,只是换了中国的外壳,而没有替换符合地域特色的时代精神。
103010剧照
犯罪的背后是社会现状的不完善。当代中国经济腾飞的同时,也隐藏着一些社会问题。如毒品有组织犯罪、有钱有势的公司洗钱、劳资关系紧张、阶级歧视、性别不平等、出身家庭伤害等。都是被设计编织成《洛丽塔》的故事。加缪为什么想当警察?申会不能说的秘密是什么?路捷为什么会死?《海中的妈妈》为什么疯狂?吴玉科的黑人历史是什么?这些问题的答案都在解释我们这个时代的罪行。
同时,剧中犯罪的偶然事件也放在时代的大环境中,有其必然性。这看起来像是来自天堂的灾难,但归根结底都是有道理的。这些悲剧突出了一个人命运的时代性。路捷意外身亡,背后却是少年叛逆,走向吸毒“不归路”的事实。她代表了《起源之家》悲剧中不可避免的受害者。被谋杀的顾漫一家是犯罪集团利益竞争中不可避免的牺牲品。于是,个人的挣扎、不幸、彷徨、堕落被赋予了时代的典型性。
然而,尽管社会现实极端残酷,《绑架游戏》还是在努力书写一种不一样的可能。它的重心不是智力的较量,也不是善与恶的较量,而是希望与绝望的对抗。
虽然时代的大潮来势凶猛,但人们的浪漫,梦想残留的碎片,人性的闪光点并没有被淹没。“情感”是希望的集中表现,因此成为整部系列剧的“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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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验丰富、逻辑严谨的警官吴宇柯始终无法获知沈芸与于海在面对审讯时,作出完全相反证词的原因。而心思细腻,善于将感性与理性思维结合的女警苗佳破解了案件的关键——“绑架者”与“被绑架者”之间产生了感情。
于海与“路婕”的人物关系实际上是背离原著的。在《绑架游戏》中两人不过是有了性爱的共犯关系,双方为了达到利益最大化而互相牵制和博弈。肉体关系只是为了加深彼此的连带感,是以操控为目的的利益捆绑。两人直到结尾也没有产生爱情。
而在《十日游戏》中的爱情不但存在,还非常重要,牵制着剧情的走向,几经反转。首先是改变人设,把登徒浪子变成沉默嘴笨的游戏宅男,把蛇蝎美人变成善良任性的富家女,这样性格互补,又没那么惹人讨厌的人设,愈发让剧情朝偶像化发展。
其次,警官吴宇柯一路追击,他越是不留情面,越是成为阻碍情侣发展的最大障碍,反倒使得观众为他们的爱情发展捏把汗。再次,把 “斯德哥尔摩症”、“吊桥效应”这种玄乎的概念去掉,把他们之间发生爱情的原因解释为因成长境遇的相似,而引发的惺惺相惜。
也只有当爱情戏被处理得合理,才会产生在情法理之间,感情与案情的博弈。而这些看起来相拒斥的对立概念,永远在模棱两可的中间地带徘徊,这才是世界的真相。
观众难以抉择的是非判断,以及由此引发的道德焦虑,在剧中外化成警官吴宇柯的形象。他是一个欠缺感性思维的人,他的职责虽然是挽救受到犯罪威胁的城市,使其恢复原有的良好秩序与规范。但是对于他本人而言,抓住犯人不是出于什么高大上的梦想。他曾犯下错误,而今揪出罪犯的最大动力来源于自我救赎以及恪守正直,并非出于拯救社会这种大义凛然的志向。这是绝大多数习惯书写集体主义的国产影视剧中很少见到的个人英雄主义。
《十日游戏》不管是剧情、风格还是精神风貌,都可算是对原著的逾界。却没有激怒原著党,甚至连东野圭吾也对《十日游戏》赞赏有加:“我想被这样的男开发者_如何学C人绑架,也想绑架这样的女人”。
东野圭吾手写宣传语
原因或许在于《十日游戏》参照的绝非《绑架游戏》这一部“非典型”东野圭吾小说,而是对一整个东野圭吾宇宙进行研究之后的继承。譬如《白夜行》中的男女主也是彼此依靠的共犯关系,而促成他们走在一起的原因同样是原生家庭的伤害。又或者《嫌疑人X的献身》中杀死丈夫的妻子是长期忍受家暴的弱小女性,这也是《十日游戏》中于海的母亲所遭受的。而为了爱情甘愿顶罪的男主,不正是《十日游戏》中的于海吗?
在东野圭吾的犯罪世界里,杀人凶手的戏往往要多于警探。他花费大量的笔墨去书写杀人凶手复杂而丰富的层次。在成为一个凶手之前,他首先是人。而读者也常常因凶手的善,而对他的恶进行重新审视。诚如《十日游戏》的最后一场戏洗白了游戏操控者沈辉,至此人物的高光时刻才终于展露给观众,原来他是一个背负着忏悔的人。
由一个罪犯的赎罪作为全片的结尾,是比大团圆结局要深刻得多的希望与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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